放学时,天已经黑了。
稀稀疏疏的路人在昏黄的路灯下擦肩而过,谁也不去看谁的脸。他们都把头压得极低,以便把目光锁死在路面上。路口处总有警察靠着墙壁或路灯杆吞云吐雾,蛾子盘旋在冉冉升起的烟雾中,同烟雾一起撞上路灯,在地面上投下巨大的影子。
在平日里与我同行的同伴在校门口就被父母拉进轿车里,此时在大街上找不出其他穿着制服的学生了吧。
靠着红绿灯似睡非睡,红色的火光已经燃到手指根才大声呼痛的巡警将逐渐化为灰烬的烟屁股扔到地上,两脚跺熄火星。在我走近时,他抬起头来,从帽檐下瞪着眼睛疑惑地瞅着我。
似乎是意识到了学生在这种时节不应当在外边乱晃,他扶着灯杆站正身子,开始履行自己的职责。
“喂,你怎么还不回家?”
可能是太长时间没有说话的缘故,他的声音相当低沉,在咽下一口口水的同时,又下意识地去摸装在口袋里的烟。但他很快又发现这样的社会人准则大抵不适用于学生,捏着烟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过了一会儿才讪讪地缩回去,将烟塞进了自己嘴里。
“学校刚放学。”我躲开呼的飘来的烟雾,低着头回答。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我微微后移的脚步,把烟从嘴里拿出,又向前方吐出一口雾气。
“嘛.....毕竟是这种时候,学校也得统一送学生离校。倒是你,父母呢?”
“都出差在外。”由于实在想早些结束这场对话,我尽可能找了最正常的回答来应付他。
“啊啊,你父母这就不对了。这种事全国都有发生吧.....他们都不看报吗?尽管你也不小了,但前些天你们学校也有人失踪吧,都是同龄人,你也得小心点啊。”
边吸烟边讲话很累的吧。他很快就厌倦了履行职责,最后尽职地补充了几句话,也就叼着烟低下头,挥挥手示意我快些走了。我缩起因寒冷而僵硬的双肩,继续向夜色中走去。
接下来的街道上没有什么人了。气温下降了,就连流浪猫也躲到什么暖和的地方去了吧。仔细看看,有几个巡警在阴暗的街角处靠着墙壁如同婴儿一般熟睡着,倒让人担心他们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失踪者。在这样萧条的氛围中,我一路顺畅地走回所住的公寓楼。
虽然称不上是年久失修的危楼,但这幢楼也可堪称是这一破落街区的典型代表了。为了防止外观过于单调,水泥上附上了一层晶亮的马牙石,但由于经历了过长的时间,这层石子已经变成了与水泥几乎一样的颜色。装饰品与本体间难以区分——导致整幢楼就像是风蚀过的坑坑洼洼的碉堡。
让人感到悲哀的是,尽管看起来如此不堪,但这幢楼实际上还相当的牢固。每次看到它,我就不由得联想到一个一无是处但身体又莫名强健的中年大叔形象。
话说.....现在的我比那还要可悲吧?
想着这些奇怪的事导致心情低落下来的我推开绿色的单元门走进了楼道。呼吸着带有灰尘甜腥味的空气,我总算感到了丝丝暖意。
楼道的灯由于长时间的使用而变得昏黄,沐浴在这样的灯光下,睡意也渐渐袭来。我放缓了步伐走向电梯,正准备按下电梯时,我看见了小小的屏幕上的“3”。
......?
三楼有三套公寓,我就住在其中一间,而另外两间.....没有人。
按下按钮的手有些颤抖,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个人,回来了。只有可能是这样,只有这样才能解释——
伴随着干燥沙哑的铁片摩擦声,电梯门打开了,我强压下过于激昂的心情,按下楼层。在令人窒息的几秒失重后,满是灰尘的楼道通过不锈钢板链接至脚下。
我踏出电梯,立马就注意到在门前正蹲着一个娇小的身影。她听到响动,将埋在双臂间的脸颊朝向我。我想说些什么,但声音却由于过度的激昂卡在了气管里。
等等.....
不,不是我所想的那个人。
由于心情的波动过大,我险些被硬憋下去的话语呛到。
冷静下来看.....是认识的人。
她是,砂音.....?尽管是同班同学,但她与我毫无交集。在我印象中,她是个性格有些强势的女孩子,尽管脸蛋很可爱,但太过突出的长相更让她难以接近。算是个引人注意但也不会让人想要亲近的人——我是这样想的。
但在学校里她的人气却高得离谱,女性阵容普遍对她小孩子一样的性格和稚嫩的长相大发母性,而男性阵容.....据说有人故意惹火她,被痛骂了还满脸陶醉,真可怕。
所以说我完全想象不出她在这种时候出现在我家门口的理由——不,应该说,她无论在什么时候出现在我家门口都不正常。
“砂音同学?”我试探着出声,接着才想起她今天好像请了假,话说她到底在门口呆了多久?
是等太久睡着了吗?她眯着猫一样的眼睛朝我所在的位置看了一会儿,才猛然一下清醒过来。之后,她身体一颤,因为蹲太久而麻木的腿向前一倾,膝盖碰的撞到了地面,原来半睁半闭的双眼一下睁大了,一声痛呼刚刚从双唇间挤出,泪水就汹涌地占据了眼眶。
.....我要去扶一下吗?正在这么想的时候,她就带着哭腔发出了一声“好疼”的呻吟。别哭啊喂!
还来不及理清关于‘不认识的女同学莫名其妙出现在家门口然后还已相当诡异的姿势伤到自己最后要哭出声来’这种违反因果论的事件发展顺序,我就连忙跑过去扶正了她。
她用带着泪光的瞳孔看了我一眼。由于距离太近,而那双眼睛又太过澄澈,我下意识地回避她的注视,在慌乱中不幸地向后坐倒了。
境况瞬间就颠倒了,她伸手拉住我,还噗的一声笑出了声。我蹲下来和她同一高度,把手缩了回来,竭力避开她那双晶亮的眼睛,她却哼了一声,眨巴两下眼睛,像是赌气似的死盯着我不放,但当我鼓起勇气直视那双因为过于清澈而晃目的眼睛时,她却红着脸垂下了头。
......沉默。
被这么奇异的互动给搅乱了心神的我把理所当然的疑问都忘记了,就这么望着地面蹲了一会儿,我才渐渐意识到这样简直傻透了。
“那个.....”我小心翼翼地向她搭话:“如果不嫌弃,要进来坐坐吗?”
总算将她安置在客厅的沙发上后,我迅速以准备茶水为由遛向厨房。我现在真的非常需要安静地想一想。
.....在这种时候,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回去——送她回家应当是最稳妥的解决方法。然而就她现在的情况而言,这真的是可行的方案吗?砂音——尽管不知道是什么缘由,但她应该不是会跑到陌生的同班同学家里的那种傻孩子吧?
说不准她只是单纯的迷路了?然后恰好知道这里是同学的家.....所以来寻求帮助?如果是这样倒是最令人安心的但我很难相信如此乐观过头的猜想。
不管怎么说,先尝试和她谈一谈吧。
这么想着,我把烫水倒入水杯中,愣了三秒才发现没加茶叶,于是连忙加入茶叶。劣质的茶叶太过细碎,久久浮在水面上,就像几点面汤上惨淡漂浮的葱花。
——唉唉,那家伙不在,我还真是什么也做不好。
又在自我消沉中虚度了几分钟后,充分浸润了水汽的茶叶总算落向杯底。我将已经有了色泽的茶水端了出来。
然而,在客厅里却怎样都找不到人。
这毕竟只是小小的居室。我依次开始搜索。
厕所.....门是开着的。明确不在使用状态。
然后,剩下的就只有两间卧室了。
在发现自己房间的门开着时,我心头涌上了一阵不详的预感。
尽管是自己的居所,但我也怀着如踏入异域一般的警戒心小心翼翼地向里头窥视。尽管还没有见到什么异常,但一股像是甜牛奶一样的味道却明确的向我宣告着侵入者的存在。
再稍微往里面走了几步,我这才看见她。
她连鞋子也没有脱掉,毫不客气地使用着我的床及枕头,像一团什么小动物一样蜷缩在靠墙的那个角落睡熟了。
尽管很想抱怨,但我实在不忍心把她叫起来。并且.....就这么睡下去了,应该是相当疲惫了吧?
在这一天里,对她而言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吧。之前我也有过只想一直睡下去的那种状态。稍微——有点理解。
反正除了我之外应该也不会给其他人造成困扰。还是,就让她睡吧。各种各样麻烦的事在清醒的时候考虑也更好一些。
这么思量着,我缓缓退出了房间。
虽然知道这很不礼貌,但我还是在关灯时不经意间稍微瞄到了她的睡脸。
——那是,美丽被稚嫩冲淡为可爱,激发着保护欲的,痛苦的面容。
啊啊,那个人,那时候也是.....
最终,我还是多管闲事地从衣柜里找出了闲置的被子帮她盖上了。即使在覆盖上被子时,她也始终保持着熟睡。
我回到客厅,关掉灯,在一片漆黑中注视着另一间卧室的门。这时候,我才突然庆幸着这二分之一的概率。
如果,那个人的遗留之所就这么被入侵了.....她也许就真的不会回来了吧?
看着乌亮的木头纹理,我不禁猜测,那后面会有什么呢?
我不愿知道。我想,在打开门后,也会有那么一个人在安眠亦或是茫然地看着夜空。
但我不敢开门。就如同谔定薛的猫一样,不打开就有可能——
我这么自欺欺人着,在沙发上找到一处略微平坦的地方躺下。
奇怪的是,尽管所处的环境是如此的不适,我却比平时更早地陷入了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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